給爸爸媽媽

Posted On 13/11/2013

得知我要出走，父母的第一個反應是擔心。我的工作時間長，很少有機會一家人坐下來傾談。於是有天，我收到了爸爸的電郵，長長的一篇，字字流露關切憂心。我實在不善於面對面的解釋，於是還是用文字回應，在此修改節錄一小段給爸爸和媽媽，萬分感激他們的包容和愛護。

爸爸媽媽：

有很多想法是很難三言兩語說明白的，所以很努力寫了很多，希望你們理解。我明白天下父母都想孩子生活安穩衣食無憂；兒女報答親恩照顧父母亦是義不容辭。

但怎樣才是安穩呢？人生在世，是不是就只為了完成主流社會認同的一個模式？出生讀書工作賺錢買樓結婚生子退休死亡？在過去旅行的日子，我看到世界上很多不同的文化，原來「出生讀書工作賺錢買樓結婚生子退休死亡」這個所謂金科玉律，只是香港人或部分亞洲人的自家信仰。我們好像自設牢籠的倉鼠，一生在滾輪上跑啊跑，沒有終點沒有目標。

我不想這樣。

我想人生有意義一點。但是在香港，主流意見強得能沖毀一切，容不下一點夢想、一點不同。

你知道嗎？我最喜歡無國界醫生，可是成績不夠考不上醫學院；曾經想過在北歐進修環境科學，最後還是敵不過主流意見隨大隊回港畢業找工作；在未收到聘書之前，更考慮去一年Working Holiday，看看會否有機會留在外國發展。但這些，我從來都沒敢開口說過。因為那時年紀小，不止人微言輕，連自己也都懷疑這也許只是做白日夢。畢業之時，我明白，作為家中獨女，我必須有能力擔起頭家，於是我跟自己說：「沒有錢，夢想免談。」雖然錯失了很多機會，但給我回到過去再選擇一次，我仍然會選擇馬上投身社會，盡應盡的責任。

錢是最重要的因素，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。但是隨時間過去，我開始發現除了錢，還有另一個問題：健康。

學生的時候，有健康有時間卻沒錢；工作的時候，有錢有健康卻沒時間；退休的時候，有錢有時間卻沒有健康。

錢是掙回來的，時間是自己分配的，只有健康是我們無法全權控制的。所以要等到退休時，再有錢有時間也買不回健康去實現夢想了。

在這個年紀，錢，我掙到了一點；健康，現在還算可以；缺的只是時間。有幸還可以用錢買時間，但當事業開始上軌道，買時間的機會成本亦逐漸上升；所以現在不走，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走了。

我明白先苦後甜的道理，或者應該趁年輕努力工作，嘗試提早退休，在自己的健康下滑前出發。但除了我自己的健康，其實還有家人的健康要兼顧。不談可行與否，就當我四十多歲儲夠錢退休，可以去實現夢想時，也許我也是時候要花更多時間去關注照顧你們的健康。所以當有人說，這些熱血的事應該趁年輕去做；我覺得還要加一句：應趁爸爸媽媽還年輕時要做。

你們都擔心回來以後還能不能再找工作，這一點你們大可以放心。爸爸說得很對，人生無常，回來以後可能很多事情都會轉變了；但從另一方面看，我留在這裡，要轉變的事情還是一樣會轉變的。我相信生死有命，無論人在何方都是逃不過的。健康要出事，公司要裁員，跟在職與否並無關係。而且我不求大富大貴，只望找回自己有興趣、有意義的工作，所以找工作這方面我還是挺有信心的。

旅行是有風險，辭工是有風險，做所有事都有風險。選擇與否視乎對風險的承受能力和相應的回報。如果選擇甚麼都不做，風險也許低了，但人生也變得灰階沒趣。打個比喻，要是吃東西夠清淡，不吃肉葷零食不碰鹽油醬醋，人就可以長命百歲；那一百歲命又有何意義？與其甘於平庸安穩；我寧願選擇顛簸而璀璨。

說太遠了，我想講的是，這個決定，我不是忽發其想，而是經過好幾年的反覆思考、沉澱、調整、計劃出來的。當中許多的利害風險回報，我都一一想得透澈。我明白你們都很擔心，也很希望我有一個安穩順利的人生，然而在這個年紀，我還是希望闖一闖，即使高低跌宕，我還有重新起步的能力。

最後，我希望在出發前能夠盡量釋除你們的疑慮，也希望你們能夠了解我的想法。我保證在旅途上好好照顧自己，定時報平安，將在世界盡頭的見聞帶回來分享給你們。

喵